禅是懂得跳出「自心取自心」(将心用心) 所自设的知见陷阱,看到一切法皆因此心,心外无法,见色即见心,所以凡事总是回归本心。从本心立场,一真一切真,一假一切假,全相是性,色空不二。只因众生舍本逐末,..
悟净
生死不相干禅行者的解脱与一般行者之解脱面貌不太相同。在坛经机缘品记载数名与六祖对答而开悟者,其中对後世较有影响者,该算是永嘉禅师了。
永嘉禅师(675-713)只住世38年,少年时即精於天台止观。後读维摩诘经而悟道,但未曾有人印证。六祖弟子玄策有日与之相谈,发现他所言皆见性,遂要他去见六祖,他见了六祖,在几句对答间而彻悟。
这里有个常为我们讨论之疑问,为何开悟的人一定要得到印证?有如人装束衣服、系冠结带,须得照个镜子,稍做调整,方得正位一般。所以玄策告永嘉说:「威音王以後,无师自悟者,是天然外道」。威音王佛代表是佛法出现於世,没佛法前,开悟者是辟支佛;有佛法住世後,开悟者若不纳入佛教之流,则与一般外道之自说自语难以分别。因此六祖虽已闻金刚经开悟,却还去五祖前表示「米已熟矣,犹欠筛在」,唯有经过心心相印的认可,才可居於正位,擎佛法旌旗,以别外道。
像当今就有某无上师及萧氏之流,未得印证,独树法幢,傲视教界,即使未来坐大至信众千万,也形同外道。另外印证还能承接师父的嘱咐与愿力,使悟者的心力开展出来,并令正法更能流布世间,这就是佛法的宗脉传承。
永嘉见了六祖,振锡而立却不礼拜,说:「生死事大,无常迅速」,所以无闲暇做那些不能了生死的规矩事。六祖听到他心中只为了办大事,视佛门规矩为表相,不拘小节。既然规矩是表相,那生死与无常何尝也不是相呢?於是六祖不谈教相而问之以实相,说:「何不体取无生,了无速乎?」实相是无生的,若能悟得无生,当下就了生死,你还在无生中说生说死,都是妄说了。永嘉立即以无生的角度再切入,说:「体即无生,了本无速」,因为若说无生,不是体取後才无生,而是当下不离本体,本自无生,你和尚要我以无生取无生,那不是头上安头吗?於是六祖在无生法上认可了永嘉的见地,永嘉才礼谢六祖印可。
永嘉在未见六祖前,因父母已丧,与姐姐共住,照顾她这弱女子。离了姐姐,见了六祖,该办的已办了,便想回去姐姐那里,立刻向六祖告辞。六祖说你才刚到,又马上走,来去太匆促了吧?永嘉对言:「刚才方说了本无速,体即无生,我无来无去,体未曾动,和尚为何说太匆促?」从永嘉的不以俗套反问六祖,足见他一直掌握着本体的契机,绝不稍懈,展现见性者不讲情面的本色。
[NextPage]六祖见永嘉毫不含糊,问法不懈,就反问「这知不动者是谁?」因为既然说无来无去,那说者是谁?知不动者又是谁?我们平常都认为,当然是我这个心在知,但心为何物?人天天用心却不知心为何物,把心的大用视为「我」,这是一般人最根本的迷惑,若能跳出意识心的知见认同,反观知见者的真面目,本无关乎那意识心,才知从前错用心。永嘉被此一问,也点亮了心头,悟得法皆由心;心外无法也无我,「起唯法起,灭唯法灭」,生灭本不离一心,於一心中不可妄分为二。便回答说:「心岂有二,是和尚自己分别,这问题即从你的分别心而起,一心不生则万法无咎,我这可没那问题。」於是六祖又认同他说:「你真的契悟了无生,知道心的无生之意」。然而永嘉不因此赞许而满足,继续肯定地说:「无生岂有意乎?」既然无生,那来的另外生起的意识,说有说无,说对说错?六祖便再测验他说:「既没分别意识,是那个心知道没有的?若没有意识分别,怎麽会知道此无生法的存在?这便谈到迷与悟的关键核心了,有如一般人会问,若没因则没有果,但什麽是无始前的第一因?若无我,则眼前的生命是谁?能觉者与所觉是一或二?永嘉又毫不含糊地答说:「分别亦非意」,亦即分别是心的本用,不是心外还有个意念,有第二月。又此分别乃非知非不知,体本无生故。不能说海起波浪,就把波浪别於海水(故转识成智是只转其名,不转其体)。道出了法无二法,心无二心;体用一如,不能於用而另立个体性。人常常就在空与色、性与相上分成两边,所以未能体悟实相,而顾此失彼,离於不二本体,遂产生自相矛盾。
禅是懂得跳出「自心取自心」(将心用心)所自设的知见陷阱,看到一切法皆因此心,心外无法,见色即见心,所以凡事总是回归本心。从本心立场,一真一切真,一假一切假,全相是性,色空不二。只因众生舍本逐末,舍性取相,所以落於依假说真;不知相对的差别相本是无高下、非善恶,因迷於意识心想,所以只见相不见性,便执相对成绝对,是名边见。於无生法性中把生灭相认为我,故妄受轮回,其实那有一个我在轮回。
永嘉说出了是心非心,念即无念後,可说已契於禅的「无相,无念」的心法,证入法身。於是六祖下座来,请他留一宿,第二天他要回去时,当着众人前振锡而说:「自到曹溪後,了知生死不相干」。回去後写了证道歌,由他姐姐为之整理文稿,嘉惠後人。
永嘉在去曹溪前与去後,有没有不同呢?依其证道歌说:「吾早年来积学问,分别名相不知休」,「寻师访道为参禅,自从认得曹溪路,了知生死不相关」。似乎在六祖那里,经导引才真的彻悟。或许未去前,他还有无常生死的观念,还有生死可了,但被六祖反问後,识得本心实无增减、无内外,方知生死如梦幻,於本体毫无瓜葛。像卧轮禅师自称有技俩「能断百思想,对境心不起」,但禅者本心应是「无住生心」,於心於境都回归本性,怎麽弄得心境分作两边,於境不敢动心,所以被六祖说是不了义。
因此前面提说,禅的解脱与一般解脱之风格有别,禅是直了本心,见法身无碍而证得本来是佛;往往可在言谈间而契悟的;一般解脱是一分分断烦恼,去贪瞋痴,最後身心清静无染,有如铁炼成钢,不再生锈,这与禅的金矿里的金本来即是金是不太一样的。当一个人识得本心,他就不以意识为本心,发现纵然浮云能遮日,日却与云无关,看到生死如法身的影子,因识心攀缘而取着,生死与本性完全无干,於是当下跳出识心的虚妄,即顿悟实相。
阿含经说:「有业有报而无作者无受者」,此与永嘉之「分别亦非意」有相同含义,佛法一直要我们不要分别,其实是指不要落於因分别而执着的意识,在分别时知道背後并无一个能分别的人,而此分别也非心体本身,只是缘起之用,并无一实法生起。因此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,业性本空。我们学了禅而不敢肯定,还要走渐修的路之原因,是因落於「分别总成意」,不能随时知道当下的一切,不离如如的本然,本自无性无生,所以要跟意识心奋战,还要以识心灭妄心,经过几番折腾,最後才知本性中第二月,才肯相信天下本无事,以前都在那虚幻生灭的意识里打转,如梦人自困,饱经生死。
当然,学佛并非不必修行,只是「不识本心,学法无益」,「但得本,不愁末」,修而无修。若实在与禅不契机,还应步步修行为是,但有机缘时,不妨反观无智亦无得的无生义,以免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,半生的勤苦,却徒自疲劳,虽福德有分,於真正般若却不相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