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梁启超凡宗教必言祸福,而祸福所自出,恒在他力。若祈祷焉,皆修福之最要法门也。佛教未尝无言他力者,然只以施诸小乘,不以施诸大乘,其通三乘、摄三藏而一贯之者,惟因果之义。此义者,实佛教中大小精粗,无往..
◎ 梁启超
凡宗教必言祸福,而祸福所自出,恒在他力。若祈祷焉,皆修福之最要法门也。佛教未尝无言他力者,然只以施诸小乘,不以施诸大乘,其通三乘、摄三藏而一贯之者,惟因果之义。此义者,实佛教中大小精粗,无往而不具者也。佛说:现在之果,即过去之因;现在之因,即未来之果。即造恶因,而欲今后无果焉,不可得避也。即造善因,而惧后此之无善果焉,亦不必忧也。
因果之感召,如发电报者然,在海东者动其电机若干度,则虽数千里之外,而海西电机发露若干度,与之相应,丝毫不容假借。人之熏其业,缘于阿赖耶识,亦复如是。故学道者,必慎于造因,吾所以造者,非他人所能代消也;吾所未造者,非他人所能代劳也,又不徒吾之一身而已。
佛说此五浊世者,亦由来生业识熏结而成,众生所造之恶业,有一部分属于普通者,有一部分属于特别者,其属于普通之部分,则递相熏积,相结而为此器世间。其特别之部分,则各各之灵魂,自作而自受之。而此两者,自无始以来,又互相熏焉,以递引于无穷。故学道者,当急造切实之善因,以救吾本身之堕落。何也?苟器世间犹在恶浊,则吾之一身,未有能达净土者也。所谓有一众生未成佛,则我不能成佛,是事实也,非虚言也。
嘻!知此义者,可以通于治国矣。一国之所以腐败衰弱,其由来也,非一朝一夕。前此之人,蒔其恶因,而我辈今日,刈其恶果,然我辈今日非可诿咎于前人,而以自解免也。我辈今日而亟造善因焉,则其善果,或二一年后而收之,或十余年后而收之。造善因者,递续不断,则吾国遂可以进化而无穷。造恶因者亦然,前此恶因既已蔓茁,而我复灌溉以播殖之,共贻祸将来者更安有艾也?又不徒一群为然也,一身亦然。吾蒙此社会种种恶业之熏染,受而化之,旋复以熏染社会,我非自洗涤之而与之更始,于此而妄曰:吾善吾群,吾度吾众,非大愚则自欺也。
故佛之说因果,天地间最高尚圆满、博深切明之学说也。近世达尔文、斯宾塞诸贤,言进化学者,其公理大例,莫能出二字之范围,而彼则言其理,此则并详其法。此佛学所以切于人事、征于实用也。夫寻常宗教家之所短者,在导人以倚赖根性而已,虽有天助自助者一语以为之弥缝,然常横天助二字于胸中,则其独立不羁之念,所灭杀已减不少矣。若佛说者,则父不能有增益于其子,怨敌不能有所咒损于其仇,无歆羡、无畔援、无星碍、无恐怖,独往独来,一听众生之自择。中国先哲之言曰: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曰。又曰:自求多福,在我而已。此之谓也。特其所言因果相应之理,不如佛说之深切著明耳,佛教淘倜乎远哉!
以上六者,实鄙人信仰佛教之条件也。于戏!佛学广矣大矣!深矣微矣!岂区区末学所能窥其万一?以佛听之,不知以此为赞佛语耶?抑谤佛语耶?虽然,即曰谤佛,吾仍冀可以此为学佛之一法门,吾愿造是因,且为此南瞻部洲有情众生造是因,佛力无尽,我愿亦无尽。
难者曰:子言佛教有益于群治,辩矣!印度者,佛教之祖国也,今何为至此?应之曰:嘻!子何阁于历史,印度之亡,非亡于佛教,正亡于其不行佛教也。自佛灭度后十世纪,全印度已无一佛迹,而婆罗门之余焰,尽取而夺之;佛教之平等观念、乐世观念,悉已摧亡,而旧习之喀私德及苦行生涯,遂与印相终始焉。后更乱于回教,末流遂绝于今日,然则印度之亡,佛果有何罪哉!
吾子为是言,则彼耶教所自出之犹太,今又安在?夫宁得亦以犹太之亡,为耶教优劣之试验案也。虽然,世界两大教,皆不行于其祖国,其祖国皆不存于今日,亦可称天地间一怪现象矣!
摘自《论佛教与群治之关系》
更新于:1天前